加介一晚都没睡着,他想了很多,甚至想到了以死谢罪,只是,如果这样的话,亚美真的会原谅自己吗?亚美从一开始就不认为哥哥有错,她不需要哥哥做些什么,更不要谈原谅了,如果真的就这样离她而去了,她一定会很悲伤的吧。这样一来,自己直到死都对不起亚美了。
天微微亮了,加介拉开窗帘,看着西落的月亮,以及东升的太阳。昼夜交替就发生在那一瞬间,仅仅在一瞬间之后,世界就变得宽敞而明亮了。
加介的心情很矛盾,为自己今天听不到亚美的morning call而感到残念,也为了每天都听到亚美的morning call而感到自己给亚美添了很多麻烦的内疚。
无论如何,看样子今天是不会来叫自己起床了,而且,加介本来就一直醒着……
“哥哥,快点起来,天亮了。”
门外居然传来亚美的声音!
加介一惊,被黑眼圈包裹着的眼睛瞪大,反射似地站起身的同时,亚美也走了进来。虽然睡了一晚,但亚美的脸还是很红。
“你怎么会……”加介走到亚美面前,把她推回自己的房间。
“今天你就好好睡一下,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怎么睡过吧。”
“没有,一直都睡得很好的说。”
亚美还固执地争辩着,虽然她此时此刻躺着,但说不定在某个时候,她就会再次站起身,干起平常的家务事。
“明明每天天还没亮就起来了,怎么可能会睡得好?今天我会帮你在学校里请病假,你好好的睡一天,今天的饭我已经做好了,就放在冰箱里,如果肚子饿了就去吃一点吧,不吃饱肚子可是没有力气和病魔作斗争的。”
“嗯。”亚美此时才像一个真正的妹妹,很乖巧地点了点头。
“对了!如果你想看新闻的话,你可以看这个。”加介把一小台液晶电视放在床头柜上。
“不要给我添麻烦哦。”加介笑着退出房间,关紧房门。
已经给妹妹添了许多麻烦的加介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妹妹呢?
加介走下楼梯,电视还打开着。
由于家里每晚都开着电视所以没有怎么注意,而且亚美还感冒了,加介太过于着急反而忘记了关电视。
“遥控呢?”
加介在茶几上不断翻动着,口中碎念着“遥控在哪里?”,但是怎么找都找不到。
桌上除了几个造型各异但都很杯具的杯具以外,几乎一丝不挂了。
时间不断流逝,从天微微亮一直到7:00新闻开始的时间里,加介一直都在找遥控。严格来说,加介家里的电视不能算是电视,充其量也只是个镶嵌在墙壁里的大屏幕,在这屏幕上,除了LED灯和一个红外线接收口以外,什么都没有。所以这是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电源按钮的电视,想要做出任何指令的话,都只能利用遥控才能办到。
“……欢迎收看今晨的新闻……昨夜从英国飞往日本的××次航班突然坠毁在日本海中,英国及日本政府正在联合搜救幸存者、打捞失事飞机,并试图从生还者或黑匣子中找到坠毁的原因……”
“……英国军情五处秘密派出间谍来日本侦查……「公社」派人把所有能从英国到日本的路线上都设下了人员……英国外交部副部长也选在近期来日本……”
加介想起了Besverta的话。
“该不会是……英国外交部长……或者军情五处的人在飞机上……吧?!”
加介不得不停了下来,比起找遥控来说,有更加重要的事要做。
“接下来的一条新闻……英国外交部长于今晨半小时前飞抵东京国际机场,外务省总理大臣亲自迎接……请看现场发回的报道……”
接着,东京国际机场的画面出现在电视里,一个明显的白种人正与其他的几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站在一起,很容易就可以看出,这个瘦高的白种男人就是传说中的外交部长。
然而,在充作这几个人的背景的人群中,Besverta正叼着一根烟,很不甘心似地皱着眉头站在人群中。既不显眼,又很引人注目,要问为什么的话,当然就是他那似怒似仇的表情所造成的啦。
电视的右上角写着一个live,这是现场直播,Besverta正在东京,从他那不甘心的表情里可以看出,好像是费了很大的劲,但又没成功的样子。
飞机坠毁是「公社」干的吗?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方法是什么,但是Besverta好像加入了这个行动,从他的表情中也可以看出,这次行动是失败了的。
加介又再次跑上楼,路过亚美的房间时,“哒哒哒”的脚步声吵到了亚美。
“哥哥,怎么了,你没事吧?”
加介拉紧缰绳,使自己停了下来,他走进亚美的房间说道:“不,没事,抱歉吓到你了。我已经快要成年了,自己的事会处理好的,总不能一直都依靠你吧。你只管赶快好起来就行了。”
“是,我会尽快好起来的,也不能给你添麻烦了呢。”
亚美握紧拳头,可爱的笑了。
看着妹妹很精神的样子,加介多少得到了些许安慰。
加介快步走到隔壁的房间,搬起手提电脑又回到了客厅。
电视里依旧是英国外交部长与日本大臣相见的场景,加介打开电脑,在IE主页里输入了航班查询。快速地拨动滑轮,从英国飞往日本的航班列表出现在眼前。
昨晚的航班只有两个,也就是说,军情五处的间谍和英国外交部长应该是同乘一架飞机来的,而另一架飞机,则被毫无意义的摧毁了。
刚好判断错了吗?
「公社」的判断刚好错了。虽然这也有可能,但是以他们的能力,完全能够同时摧毁两架飞机,只不过比较费时罢了。
可能是出于所谓的好奇吧,加介拨通了Besverta的电话。
“Bes……”
“加介,你已经知道了吗,飞机坠毁那些事……”Besverta的声音很焦急也很颓丧,就像是有亲人死去而急着向别人倾诉一样。
“嗯,我正在看电视——你们为什么不同时摧毁两架飞机呢?如果昨晚的航班没有调整,那就只有两个航班不是吗?”
“对啊,我也在想这个问题,因为外交部长所乘坐的那一架飞机里只有外交部长一个人是白种人!”
“难道说……”加介惊讶地张大了嘴,仔细想了想后又继续说道:“但是另一架飞机里有白种人,所以你们就认为间谍一定在另一架飞机里……吗?”
“就是这样,谁知却判断错误,现在连后悔都来不及了。”
听Besverta的语气,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情吗?你们是怎么知道间谍真正登陆日本了?”
“因…因为……从几分钟前开始,「公社日本分社」遭到了英国军情五处的袭击。”
“怎么会……”加介也觉得不可思议,既然飞机上没有白种人,那么袭击「公社日本分社」的英国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?而且「公社日本分社」的成员是连“接受捐款和委托”这种事都不知道的小角色,那么袭击他们又有什么好处呢?
“我现在要撤离日本了,一等到机场的封锁解除,我就会登上下一班飞往法国的飞机……”
“是吗?你现在带了电脑吗?”
“嗯,带了,你想干什么?我可以尽力帮你。”从Besverta的语气中能够听到几分期待和希望,加介也不想就这样让Besverta彻底绝望。
“把乘客的资料都传给我,还有,「公社日本分社」应该是在东京吧。”
“对!!東京都豊島(としまく)区東池袋(いけぶくろ)1丁目13-3,叫做‘ホテルシルク’的宾馆里,在東京信用金庫的对面,因为离池袋駅比较近,交通比较方便,所以就选在那里了。我马上把资料发给你。”
时间已经8:00了,加介坐等资料下载。但是目前仅仅只下载了10%,看样子,在早上是不可能下好的了。
“加介,我已经上传好了,现在要登机了,我先挂了。”
电话空洞地响着“嘟嘟”的声音,这意味着Besverta已经关机了。
“嘛~已经到这个点了,还是先去上学吧。”
加介捡起被扔在墙角的书包,把手提电脑塞了进去,尽管书包还是湿的,但对电脑正常工作并无大碍。
加介也把摆在桌上的两个便当装进了书包。
“哟西(よし),我走了!”
(喂、喂,你忘了关电视了)
加介提起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沉重的书包,跑到车棚里,随便骑上一辆脚踏车,便随着车铃那高调的嘲笑声逐渐向学校远去了。
下了一晚雨,空气很湿润,加介惬意地吹着凉风,来到了学校。
学校里全都是熙熙攘攘的各色学生,也有一些教师掺杂在其中。
加介艰难的越过人流,把车开到了车棚。加介跳下车,把自己的两辆车用铁链锁在一起,另一辆车是昨天就没有开回去的,加介只好擦拭着车上残留的水珠,防止这辆车生锈。
水珠比想象中的要少,也许是因为把车停在靠里面的地方了吧,因此雨水比较难以淋在车上。
擦干之后,加介没有马上去教室,而是去了社团。
拉开回家部的门,其中的桌子抽屉内塞满了入部届。仔细想想,自己当时想要创办这样一个社团的原因就是“让难以入部的学生不再担心会被开除”,但是现在的情况出现了一点改变——生徒会长住进了医院,就算是要开除学生也要由会长亲自来宣布,所以这样一来,大家在近期内都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。
但加介并不因此而感到丝毫的庆幸或者是开心。
“呼——”加介叹了一口气,无论怎么说,还是尽量让他们加入回家部比较好。
于是,加介拿出笔,不断地在众多入部届的纸上写着:
“批准!批准!批准!批准!……”加介边写边叫道。
悠扬的钟声响起,广播里传来了一个声音:“试音,试音,‘看不见’,‘你怎么了’,好,现在开始广播:请大家都到礼堂里来,学生会将召开临时会议,请勿缺席……”
正在播音的是沢田宵(さわだ よい),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子,曾经和加介做过一年的同班同学,但被这之后的分班给分开了。
不用说,这个会议的内容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了,那就是“糟糕的新规定”发挥效用的时候了,然而大家并不知道,会长并不会在场。
由于大家都有准备,所以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呆在教室里,全都围在礼堂周围,等待着末日审判的降临。
广播一经播出,所有的人都涌进礼堂,加介看着延绵不绝的人群,呆呆的在回家部门口惊叹着。
“喂!加介,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吧。”直澄的身手意外的矫健,在几个高难度的空翻之后,来到了加介的面前。
“不发呆还能干什么?你难道认为凭你就能够进去吗?”
“什、什么?!‘凭我’是什么意思啊,难道我就不能进去吗?”
“是、是,你能进去,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。”
“kuso,被你小看了,我要让你好看……”
“不、不,你不需要再给我‘好看’了,我个人认为我已经很‘好看’了,所以……无论怎么说,还是谢谢你的好意。”加介弯腰鞠了一躬。
“切——”直澄拉着加介的手,把加介拖到礼堂的侧面。
“你拉我来这干什么?门可是在那一边啊。”
直澄没有说话,只是用手指了指礼堂的窗户。
礼堂是一座名副其实的“古代建筑”,在当时建造的时候,比起现在来说,玻璃还很脆弱,再加上百年的血雨风霜(血?!),大多数的窗户都已经没有玻璃的存在了。
直澄一马当先,踩着一个垃圾桶跳了进去,加介也不甘落后,紧接着直澄也钻了进去。
学生会的成员几乎都站在主席台上,失去了会长,真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做出决定。
书记走到前面,手中拿着一长串的稿子和资料说道:“根据我校的传统,为了加强学生的身体素质,在下周水曜日、木曜日和金曜日这三天里将举行体育祭。”
全场哗然,谁也没有注意到,一年一度的体育祭就要来了,全都是那个糟糕的新规定造成的,让学生们在被开除的恐慌中忘掉了这一切。
“所以,请各班意愿参加比赛项目的学生自愿选择参赛项目,并且在本周日曜日之前将各班的项目表递交到学生会来。以上……”
书记滔滔不绝地念着体育祭的各种事项,总算是让所有人都记了起来“我们的学校有一个一年一度的体育祭”。
……
“会议解散!”副会长宣布完毕后,学生陆续退出礼堂。
到头来,会长果然没有出现。不知为何,加介感到有点失落,无论人群在身旁如何经过,他都站在原地,看着空旷的主席台上发呆。
“回去吧。”直澄催促着加介道。
“嗯。”加介应声离开了礼堂。
……
“……所以在这里,我们可以把t设为X²,则根号t=X……”
回到教学楼时,已经开始上课了。数学老师在黑板上胡乱地涂鸦,加介偷偷地拿出书包里的电脑,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下,下载界面出现在屏幕上。
“才90%吗?”
无线网络也许比有线网络要慢一点吧。
“青川加介!”
没等到加介看清剩余下载时间,老师就以敏锐的眼光发现了正在出神的加介。
“是、是——!”加介像弹簧一样迅速站起,顺势把电脑塞进了抽屉,发出了“咚”的金属相撞声。
老师疑惑的看着加介,带着“察觉到了什么”的眼神,慢慢地向加介走近。
“不要过来啊!!老师!”
加介只差把这句话叫出声了,心脏“扑通”的跳着,胸腔感觉承受不住压力而将要粉碎了似地,绝望的闭上了双眼。
拜托了,老师。
这算是最后垂死的挣扎了。
“第十三题,请你解答一下。”
“欸?啊,第十三题,唔……”
加介焦急地翻动教科书,却怎样也找不到那个所谓的“第十三题”在哪。
“果然没有仔细听呢。事实上,没有第十三题,这一次的练习只有十二题哦。”
“……”加介无力的垂下双手,连狡辩也办不到,遇上这样的老师还真是没有办法呢。
“坐下吧。”
加介瘫软在桌上,总算是松了一口气。低下头,再次瞄了瞄电脑。
已经99%了。
加介欣喜得差点笑出声来,突然,他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。
下载完成时是有提示音的。
也就是说,在不久之后,这一台电脑会发出声音,那样的话,不止是被发现“上课玩电脑”的问题,而是下载有资料的电脑会被没收的问题。
剩余时间20秒。时间不等人,仅仅只剩20秒了。
看着数字越来越小,加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。
(时间的数字数值与脸色的难看程度成反比,也就是说,数值越小,脸色越难看)
剩余时间15秒。
加介不由得屏住了呼吸。
……10秒。
加介开始使劲的抠着头皮,难免会有头皮屑飘落下来,甚至是落在电脑屏幕上。
……8秒。
不要!!加介在心里无力的咆哮着,只希望哪怕是现在突然掉线都好。
……6秒。
加介用力的扯自己的头发,大张着即将超过河马的嘴。
…4秒。
汗水占据了头皮和头发,一滴一滴的淌落在地上,形成一潭涟漪波动着的清泉。
…3秒。
加介痛苦的咬着手指,被咬破的伤口里,鲜红的血喷涌而出。
2秒。
加介流下了眼泪,任凭泪水沾湿了制服,哪怕是眼睛闭得再紧,也挡不住那浩荡澎湃汹涌而出的眼泪。
1秒。
加介看见了牛头马面,他看见了死神,他看到了三途川那美丽的风景,也看到了……阎魔爱(?!)。
0秒——这预示着,一切都终结了。
震耳欲聋的响声冲击着脆弱的耳膜,这致命的声音在耳边婉转却久久不绝——
——欸?!
不是这样的。
提示音不是这样的。
提示音不会持续这么久,虽然可能是幻听所以感觉到持续了很久,但就算如此,音色和音调都不是提示音的样子——
这不是下课铃吗?!!
100%。
加介看着屏幕上的下载进度,感动的眼泪流了出来,混杂着鼻涕,再一次湿透了制服。
(没这么夸张吧)
是的,下课了,学生从各自的教室里走了出来。不一会儿,走廊上就充满了朋友间的欢声笑语。
“太谢谢你了,下课铃……”
加介扑在桌上,啼笑皆非地自言自语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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